暮秋初冬的江南,正是十一月的好时节,放眼看去,田野里穗穗的金黄,正被勤劳的农户收进粮仓。
一滴汗水,变成了一份收获,包含在收获里的幸福与欢乐,不仅仅是对一年劳作的报酬,更增进了人们对生活的期冀。
于是,江南人,这一群生活在稻作之乡,历来以农耕作为主要生存方式的人们,自然而然地期盼着一年又一年的收获,一年又一年的新希望。
古云:五谷皆熟为有年也。年糕,顾名思义是丰收后用米粉作的一种食品。同时也蕴含着一年更比一年高的期盼。
现在应市的年糕品种繁多,却大多是机制的工业化产品。在青牛骑士看来,花色多,口味并不见得好到那儿。
不禁想起当年手工制作年糕时的盛况。
宁波的乡村,又到捣年糕的季节,许多人家的房顶上飘着长龙般的炊烟,蒸笼里散出的团团白色水汽,夹杂着新米的清香;时不时看到洗得发亮的石臼上,蒸成了一团的滚汤米粉,在翻飞十几公斤重的石杵击打下,显得越来越糯越来越粘。捣年糕的精壮汉子不知是被水汽熏的还是出力大多,大滴大滴的汗淌在欢欣的脸上,忙得顾不得上擦。这一幕幕的场景,让我们这些正是稚龄的孩子里,兴奋地奔跑在一个又一个捣臼中间,这家尝一尝刚出锅的蒸花(就是刚蒸透的米粉),那家掰一块刚成形的年糕,留下的欢快笑声,是这个年末又一个不可缺少的场景。
而这一幕在我家,同样也会上演。不过,在我家规模就相应变小了,由于父亲在机关工作,母亲是教师,我们不可能象别人家那样既有糯米又有粳米,不过,每到这个时节,母亲总是想办法变戏法似的弄到亮晶晶的糯米粳米。我们家也要捣年糕了,到时候来我们家吃蒸花,我们姐弟几个自豪地大声邀请邻家的小伙伴,意思很明白,我们也不是只吃人家的。
母亲把糯米与粳米一般按三七或二八的比例拌开,筛净后又仔细地挑去小石子之类粗砺物,就可以泡米了。这个泡米的水有讲究,并不是什么井的水都行,象后塘蔡家井这些井水我们并不用,一般人都喜欢我们那个区分八角井的水,人们都说,这个井水好,捣的年糕能保存着长。
米一般泡上半个月,母亲就预备了几个大箩,用勺子连水带米地往箩里舀,然后就在井口用井水不停地淋米。箩里流出的水,起初是牛奶一样的乳白状,随着一桶又一桶清清的井水淋过,到后来已差不多是原水进原水出了。终于母亲说成了,听母亲这么一说,我们也不觉长吁一口气。说实话,这时候我们当时起劲打水的兴头,已被微微发酸的腰杆子和被井绳勒得发涨的小手销蚀得几乎没有。
接下来还有几道工序,劳力好的人家,会直接拿米蒸了去捣年糕,直接用米捣的年糕,是手工年糕中的极品,吃口之好,无与伦比,可惜这样的年糕,我也吃过屈指可数的几次。手工捣年糕本身就是劳动强度极大的活计,如果拿米直接捣年糕,家里没有几个虎背熊腰可挑三五百斤的大汉,想也别想。当年,我们家一共三个男人,我和哥二个不要说捣年糕,就是抡起了石杵,不小心自己还会被掼性带进石臼里边出不来。父亲虽说平时能舞个狮子什么的,真要让他出这样一身的蛮力,他也自然是力不从心了。所以我们家的年糕,是先碾成粉蒸后再捣的,吃口不能和米捣的比,不过,人工捣的年糕也是甘香到极致的佳品。
这时候,家里的大灶腾腾地烧开了,这口大锅平时很少用,除了婚丧嫁娶造房起屋,就是捣年糕时让它贡献力量的。所以它今天尽心尽力喷着火焰吐着黑烟冒着白汽,母亲站在雾气腾腾朦胧的灶间,巡看着蒸笼,当蒸笼的米份从白色变成了玉色的时候,母亲就大声地宣布:好了。父亲端起蒸笼,快步走向庭院一角的石臼,我们一窝蜂围了过去饶有兴趣观看,当然嘴里没停,年糕还是刚熟的粉时,我们就吃上了。
父亲把十几斤重的石杵高举在头顶,用力砸在粉团上,噗地一声闷响,极热的粉团顿时粘在了石杵上,母亲在冷水里过一下手,飞快把粉团从石杵上剥落,顺势给粉团翻个身;随即,父亲的第二次打击又沉重而迅速地落到粉团上。如此周而复始,父亲与母亲默契地一捣一翻,如果稍有误差,就可能会失误伤人。玉色粉团在石杵的多次锤击下,慢慢地呈半透明状,到了这时候,年糕在捣这一步骤上说明已到该出臼的时候了。
紧接着父亲托起年糕胚,按我们的家乡话,此前的蒸熟的米粉是蒸花,还不能说是年糕,只有功夫到了捣成了半透明的时候,才能和年糕搭上界,把它叫成年糕胚。
在一头的长桌上年糕胚有的是直接摊平,切开;有的是拿起木制的模具压制成各种形状。宁波有一个著名的点心龙凤糕团,就是模具压制年糕的滥觞。有的成型年糕会洒上松花粉之类的东西,有的干脆什么也不洒,就是白条一个。
当在阴凉处晾了十来天的时候,年糕在我们宁波一般是放入立春前的冬水里保存了,这时候也有人会叫它作水糕的。冬水保存可以让年糕不长霉不变味保存到来年的盛夏,这在当年科技不发达的时代,不能不说是我们祖先在社会实践中的一项创举。
可惜随着社会的发展,自进入九十年代后,有许多诸如此类的富有特点的风俗习惯在不断地消失,现代化在改变我们的生活,也让我们变得雷同。如今,就是在偏远的乡村,机制年糕也已成为了餐桌上的主流。捣年糕竟然成为民俗展示里的一个吸引人的表演,各位如果有时间去宁波奉化的藤头村旅游,还能亲身体会年糕是怎么捣的。
而现在的我来说,关山万里,机制的干片年糕更成了我的一种奢求,久别故乡的我,只能是梦里边遥远地回忆宁波年糕的甘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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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概览:暮秋初冬的江南,正是十一月的好时节,放眼看去,田野里穗穗的金黄,正被勤劳的农户收进粮仓。一滴汗水,变成了一份收获,包含在收获里的幸福与欢乐,不仅仅是对一年劳作的报酬,更增进了人...
文章不错《苏州地区的水糕是怎么做的?》内容很有帮助